2008年8月11日星期一

文人墓

(文摘自 余秋雨《这里真安静》)

“军人,女人,还有文人!”韩山元先生听我在自言自语,插了一句。   

是的,这个坟地里,除了大批军人和女人,竟然还孤零零地插进来一个文人。   

这位文人的墓,座落在坟地的最东边。本来,寺内寿一的墓座东朝西,俯瞰整个墓地;但这座文人墓却躲在寺内寿一墓的后边,把它也当作了俯瞰的对象。   

二叶亭四迷(图自http://baike.baidu.com/view/15217.htm

仅仅这一点,就使我们这几个文人特别解气。而且墓主还是一位挺有名的日本文学家:二叶亭四迷。我记得他的像片,留着胡子,戴着眼镜,头上的帽子很像中国的毡帽。我应该是在研究鲁迅和周作人的时候顺便了解这位文学家的,他葬在这里,对我也是个意外。不管怎么说,整个坟地中,真正能使我产生亲切感的只能是他了。   


他的墓碑上的字也写得漂亮,是一种真正的书法。这又使我们几个多了一份高兴。那些军官的墓碑既然都是战俘们偷偷张罗的,字能好到哪里去?   

二叶亭四迷1909年2月在俄国游历时发现患了肺结核,但是这位固执的文学家不相信医生,胡乱自己服药,致使病情严重,后由朋友帮助,转伦敦坐轮船返日本治疗。但是,他并没有能够到达日本,而是死在由哥伦坡驶向新加坡的途中。就这样,他永久留在新加坡了。他进坟地是在1909年5月,不仅那些军人的坟墓还一座也没有,连妓女的坟墓也不会有几座,因为当时,日本妓女还刚刚向南洋进发。   

二叶亭四迷早早地踞守着这个坟地,他万万没有料到,这个坟地以后会有这般怪异的拥挤。他更无法设想,多少年后,真正的文人仍然只有他一个,他将永久地固守着寂寞和孤单。   

我相信,如果二叶亭四迷地下有灵,他执拗的性格会使他深深地恼怒这个环境。作为日本现实主义文学的一员大将,他最为关注的是日本民族的灵魂。他怎么能忍心,日日夜夜逼视着这些来自自己国家的残暴军士和可怜女性。   

但是,二叶亭四迷也许并不想因此而离开。他有民族自尊心,他要让南洋人民知道,本世纪客死外国的日本人,不仅仅只有军人和女人。“还有我,哪怕只有一个:文人!”   

不错,文人。并没有什么了不起,但死的时候不用像那些姑娘那样隐姓埋名,葬的时候不用像那些军人那样偷偷摸摸、鬼鬼祟祟。   

我相信,每一次妓女下葬,送葬的小姐妹们都会在整个坟地中走走,顺便看看这位文学家的墓碑,尽管她们根本读不懂他的作品;我相信,那些战俘偷偷地把寺内寿一的坟筑在他的近侧,也都会对他龙飞凤舞的墓碑端详良久。二叶亭四迷为这个坟地提供了陌生,提供了间离。军乐和艳曲的涡漩中,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和谐的低沉颤音。   

(莫老师按:“提供了陌生”可能是指这里只有一个文人墓,显得和周围很不一样,格格不入如;“提供了间离”可能指文人墓抽象地隔开了军士与妓女的坟墓,构成了第三种截然不同的含义。军士和妓女们在下葬的时候,可能在看着二叶亭四迷墓时,联想到他作为文人的尊严、情操,也许还会反省他们的作为和遭遇吧?)

不能少了他。少了他,就构不成“军人、女人、文人”的三相结构,就构不成一种寓言式的抽象。现在够了,一半军人,一半女人,最边上居高临下,端坐着一位最有年岁的文人。这么一座坟地,还不是寓言?   


这个三相寓言结构竟然隐匿于闹市,沉淀成宁静。民族、历史的大课题,既在这里定格,又在这里混沌。甜酸苦辣的滋味,弥漫于树丛,弥漫于草地。铁栅栏围住的,简直是个历史的浓缩体。我走过许多地方,为曾见过如此具有概括力的所在,概括得令人有点难以置信。

讨论题:
1)试以第一人称,写出二叶亭四迷在俯瞰着日本军人和妓女时的感想。

2)看了这三个主要的坟墓,了解了军人墓、妓女墓和文人墓背后的故事及含义,你对作者所要说的“寓言”有什么新的体会吗?

《这里真安静》一课也在此到了尾声。这是老师在全课本中最爱读的一篇文章。同学们,你对这篇课文有何感想呢?不妨也在此谈谈吧!

3 条评论:

kswh91 说...

2)看了这三个主要的坟墓,了解了军人墓、妓女墓和文人墓背后的故事及含义,你对作者所要说的“寓言”有什么新的体会吗?

从个较“偏门”的角度来谈的话,我认为他想说的寓言是:不管你在世时有多风光,死后人人都一样化成乌有,得“活”在一起!
所以该看开点!活在世上,开心就好!不要太执着。

孙伟豪
31/08

JonTan 说...

一)作者认为文人在俯瞰妓女和军人。我同意他的看法。

在日本,人们都非常尊敬文人。他们的智慧与才智有如皇上!因此,军人与妓女也需要给予他尊敬也听从他的指令。

从另一个角度来看,就因为文人有如皇上,因此军人需要保护他而妓女的地位则不如他。
因此文人也就较有地位,所以才会俯瞰妓女和军人。

陈智杨
31/08

JOYCEEEEE 说...

讨论题:
1)试以第一人称,写出二叶亭四迷在俯瞰着日本军人和妓女时的感想。

我身为一名有教养和受过教育的日本人, 葬在这里交叉着国家的利益与自己的良心的心理挣扎;对于错, 心里有万分的矛盾. 的确是,国家必然重要, 但葬在这真相明确的外乡, 我不禁感到羞耻于难过. 同时,我也了解过国家坚持开阔地方的信念. 国家的不择手段难道可以因为利益而忘掉吗?

黄晓韵
31/08